藥更可怕，無藥可解

“江野……”小狼從他懷裏擡起頭，想說什麽，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半響，嘆氣道：“你是個傻子。”

“你是個瘋子，還是笨蛋。”江野隨口反駁道。

“該死，你能不能不要罵我？！”小狼抓狂的想掙脫出來修理他。

“別動，別動，讓我抱一會。”江野喃喃道：“讓我抱抱，我承認，我是瘋子，我是傻子，好了吧？”

“本來就是。”

“好，我笨蛋傻瓜，別說話，讓我抱抱。”江野嗅著她發間各色鮮花的香氣，微微闔上眼睛，緊緊擁著她，幾乎要將她的身體勒進自己身體裏。

小狼有些疼，想要扭動一下，拉開一點距離，卻掙不脫他的懷抱，漸漸也就不再掙紮，聽憑他用盡力氣緊緊將她抱著。

夏末秋初的夜裏，蟲聲唧唧，風涼而不寒。遠處江濤隱隱，天上星繁月明，夜空下，冰山之父南迦巴瓦峰靜默凝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狼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就要在江野溫暖安穩的懷裏睡著，靜謐的夜風裏，忽然傳來方曜模糊低沈的囈語：“小狼，小狼……”

樹下的江野身子一顫，從迷醉中驚醒，轉首望向遠處的溫泉，一直昏迷著的方曜正迷茫的睜開眼睛，望向四周，眼神很快由茫然變得清明無比。

怕他看到自己和小狼親昵的舉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江野立即松開小狼，起身道：“小狼，他醒了，過去陪著他吧，我也該走了。”

小狼有些遺憾的道：“為什麽這麽匆忙呢？”

“戰事吃緊，我早點回去，也能早點幫夏兄和烈狐將軍沈頎。”江野揉了揉小狼腦袋，其實，他是擔心方曜會多想。方曜太驕傲，感情上又有極深的潔癖，一個夏存，已經讓他很難適應，若再加上一個名聲不佳的江野，更會影響他和小狼的情分，他笑道：“是不是舍不得我？”

“切，誰舍不得你？快滾！”小狼踹了他膝蓋一下：“烈狐將軍沈頎？他現在怎麽樣？”

“怎麽，你認識那個狐貍？”江野大感意外。

“嗯，有過兩天相處，五年前他陪我一起去獵過狼，可惜，狼群太厲害，他和我都被困住，還是一個白衣少年現身救了我們。”小狼淡淡道。

對於那個將軍，她已經沒多少印象了，只記得面對千百只碧眼森森的狼群時，那緊張刺激的場面，還有白衣少年神袛一樣的風姿和身手。

其實，近來她已經明白，她沒有看到面目的那個少年一定就是方曜，除了他，誰會天涯海角，時時刻刻默默跟隨在她身後，總是悄無聲息，在她遇到危險或者想不開自殺時，卻總能及時救她？

而且，那樣超邁塵世的身手，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達到。

江野嘆道：“難怪，那狐貍似乎總是有心事的樣子，稍有一點空閑，就會望著天空發呆，似乎在想念一個人。明明他身邊就有一個傾國傾城的魘舞絕，他卻視而不見。”

“你怎麽知道他就是在想念人，而不是考慮下一頓吃什麽啊？”小狼沒好氣的瞥他一眼。

“直覺，”江野微笑道：“和你有過接觸的男子，恐怕很難有不中毒的。”

“什麽意思啊，難道我是毒藥？我有這麽討人厭嗎？”小狼不滿的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該死，叫你胡說！”

“傻東西，你比毒藥更可怕，無藥可解。也許，該這麽形容，不是討厭，是難以自拔。”江野和她邊說邊走，這時已經到了方曜面前，便不再說這些不該說的話，對方曜道：“你既然已經醒了，那這頭笨狼就繼續由你照看，我走了。”

“是你救了我？”方曜擡頭看了他一眼：“多謝。”

“客氣什麽，別讓這笨東西出什麽意外就好，告辭。”江野沖著方曜一拱手，飛身離去。

方曜看著他的身影在月空下消失，微微低垂下眸子：“小狼，你過來。”

小狼坐在岸邊，道：“你上來嘛，人家剛換了幹衣服，頭發也才剛剛吹幹，不想下水。”

“你下來好嗎？”方曜闔上眼睛，低聲道：“我想和你待在水裏。”

星月和雪山倒影在水中，腦海裏忽然就湧出無數從來沒有回想到的畫面，似乎是在一個離天最近的山巔溫泉裏，泉邊不遠處，是華美絕倫的水晶琉璃殿。他與她，好像很喜歡在那處溫泉裏相擁，他喜歡親手為她洗浴，也喜歡在水中與她極致纏綿。

此刻，這水溫，和四周靜謐溫馨的氛圍，使他忽然很想如以往那樣，與她依偎在水中，或者一起游水，或者，盡情親吻親熱。

小狼略一沈吟，看他神思游離，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想中，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卻清楚，那一定都是和她有關的，於是她聽話的褪盡衣裙，進入溫泉裏。

“哎呀，燙死了。”剛一入水，她就被燙的驚叫一聲，打破了方曜的冥想。

方曜急切游到她身邊，將她攬入懷裏，輕輕揉著她燙的微微疼痛的身子，柔聲勸慰：“忍一忍，這泉水溫度是高了點，不過，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溫度高一點對療傷更有效。”

“你傷好點了嗎？”小狼蹙眉忍著這高溫。

“已經全好了，小狼，你聲音怎麽有些沙啞？”

“剛才我泡澡的時候，吃了一包瓜子，可能吃得太多，就上火了。”小狼不好意思的回答。

她本來就喜歡吃瓜子，何況今晚還有人給她嗑，她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以後別吃這麽多上火的東西，知道嗎？”

“嗯。”

方曜靜靜擁著她，闔上眼睛不再說話。此刻兩人身上都沒有任何衣物，泉水溫度又比較高，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小狼漸漸適應了溫度後，卻開始覺得口幹舌燥，渾身酥麻難耐，她忍不住輕輕舔了他胸膛一下。

正沈浸在冥想中的方曜，睜開眼低頭瞧了瞧她：“是不是想了？”

“想什麽呀？”小狼臉頰通紅，目光躲閃著他含笑的眸子，不知道該往哪看，也不知道手該往哪放。

“我也想。”方曜低低的在她耳畔道，低頭含住她的唇，輕輕親吻著，手也柔柔的摩挲著她的身子。

在蜀地那絢麗明暖的山水之間，她就很期待能和夏存在最清麗多彩的水畔繾綣相擁，盡情纏綿。可是，夏存顧惜她的身體狀況，而且他是溫文含蓄的性子，不願意在野外做這種事，不管四周的景致和氛圍有多麽完美適宜。

而小狼喜歡在水邊，或者草地上，沐浴著星光和清風，有幾分野性自然，也有幾分詩意浪漫。完全融入到天地之間，與自己最喜歡的人，做最甜蜜的事情。

閉上眼睛，她神思恍惚，似乎跌進了遠古神山聖湖之間的場景裏。

那清冷高遠，白衣如雪的岡仁波齊大神，最契合她的向往。他總是與她靈犀相通，在無盡的時光裏陪伴她，守護她，帶她看遍世間風景，也帶給她最野性最極致的歡愉。

那時的他們，似乎就極為鐘情於在聖湖之中，或者神山之巔的溫泉裏，做這種最甜美的事情。

感應到小狼情思萌動，沈浸於他倆的過往甜蜜裏，方曜心底最後一絲芥蒂煙消雲散，用盡全部心思和精力，以各種方位滿足她。

當暖暖的陽光灑落到水面上時，方曜止住自己索要無度的動作，安靜下來，緊緊擁著小狼。

小狼軟綿綿的趴在他懷裏，打趣道：“怎麽，沒有力氣了？”

“怎麽可能？不過孩子們快醒了，我們得馬上穿好衣服，為他們準備早餐。”方曜輕聲道：“這一夜，你可滿足？”

小狼臉頰暈紅，輕輕嗯了一聲，此刻的她，經過一整夜的消魂運動，早已精疲力竭，只想美美的睡死過去，她什麽都不想管，也不想動一下。

看她綿軟無力，混混欲睡，方曜擁著她來到岸邊，為她擦幹身上的水珠，服侍她穿戴整齊：“小狼，困了你就先睡一會吧，我去準備吃的，你想吃什麽？”

“隨便，你又不喜歡我飲酒，照孩子們的口味準備就好了。”

“好。你轉過去，我要上岸穿衣服了。”方曜提醒。

“什麽？幹嘛要我轉過去？”小狼不滿的大叫：“為什麽我穿衣服的時候，你一直看著，而你，就不準我欣賞？”

“那是因為我要伺候你穿戴，不看著怎麽行？你願意服侍我嗎？”方曜微笑道：“我很期待。”

“切，我才不做你的丫頭。”小狼看他作勢要離開水面，趕緊捂住眼睛，慌亂的轉過身去，湊到淩天和凝暖躺著的毯子邊，和他們擠在一處，沒多久便睡著了。

她是睡著了，兩個小家夥卻被她擠醒了，凝暖揉揉眼睛，四下張望：“咦，天亮了嗎？”

方曜已經穿戴完畢，蹲在她身邊，問：“小暖，你想吃什麽早餐？”

凝暖隨手一指正在枝頭鳴叫的小鳥：“就吃那個，那鳥兒好漂亮。”

淩天接口道：“血腥！那鳥兒好好的唱歌礙著你什麽事了，小暖？你不能有這麽殘忍的念頭。”

方曜也笑道：“你身體不好，不能吃這種不易消化的食物。”

“那好吧，給我做份烤魚。”魚肉比較容易消化，方曜因為這個，專門學了烤魚燉魚糖醋魚等等和魚有關的菜品。凝暖知道他的心思，就說出這個最讓他滿意的答案。

果然，方曜摸摸她腦袋，誇道：“小暖真懂事。小天呢？”

“昨晚江野叔叔摘的水果挺好吃，我還想再吃點。”淩天道。

凝暖嘆氣道：“唉，江野叔叔對娘親為什麽也那麽好，你們幹嘛都對娘親好？”

方曜怔了一下，問：“他對你們的娘親怎麽好？”

“他一直給娘親嗑瓜子呢，嗑幾個就投向水面要娘親接住，太好玩了，下次我也想這麽吃瓜子。”凝暖撲到方曜懷裏：”抱抱我，叔叔。“

方曜默然抱起凝暖，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五味雜陳，不過，片刻後，他終究釋然。

有別的男子喜歡她，並不是她的錯，只要她放在心裏的人是他就足夠，他何必想那麽多呢？難道小狼不值得別的男子喜歡嗎？

他習慣於處理掉喜歡自己的女子，不想被不相幹的人相擾，但這是他自己的習慣，他不能勉強小狼也學他的做法。

７叔叔不會要孩子，只要你們

７叔叔不會要孩子，只要你們

想通了之後，他放下凝暖，笑道：“我去準備早餐，小天，你看著妹妹。”

淩天還沒有說什麽，凝暖便搶著道：“不要，我幫叔叔吧。我都已經長大了，可以幫叔叔做事。”

方曜無奈一笑：“好吧，你可不許亂跑給我添亂。”

“嗯，沒問題。”凝暖開心的爬上他的背：“叔叔，你背著我走路，就不會耽誤做事。”

看她黏著方曜，淩天也有些心動：“叔叔，我也可以幫你。”

“小天乖，你看著娘親，萬一有野獸來了傷到娘親怎麽辦？”

“……好吧。”淩天郁悶的重新坐下來。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清靜的山林中，溫泉邊，暖洋洋的陽光灑在身上，小狼睡得很沈。

百無聊賴的淩天唉聲嘆氣了一會，將目光轉向小狼，看著她的睡顏，他試探著伸手摸摸她的手背。

這就是叔叔一直和他們提及的娘親，在沒有見到她之前，因為方曜經常提及，他對小狼充滿了很多猜想，見到之後，卻挺失望。

剛開始，她是死了，對他和凝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後來她覆活了，她的眼裏心裏，好像就只有夏存和方曜，並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孩子。

淩天也曾經悄悄觀察過她一段時間，無奈只有失望，這完全不符合他心目中娘親的形象。她動不動就掉淚，還有幾分孩子氣，怎麽看，都和溫婉端莊沾不上邊。在她面前，他和妹妹既沒有溫暖感，也沒有安全感，自然，也就沒有對她的依戀感。

無法認可這樣不像娘親的女子，他自然沒辦法和她親近起來，說不上討厭，但也絕不孺慕。

小狼迷迷糊糊中感覺一雙軟軟的小手輕撫在自己手背上，她累得不想睜開眼睛，只是拉拉他，含混道：“躺下，睡覺。”

淩天乖乖的挨著她，枕著她的手臂躺下，她的長發散落在毯子上，清香幽幽，不同於方曜身上慣有的雪蓮和菩提花香，不過也挺怡人。

淩天有些緊張也有些新奇的蜷縮在她懷裏，靜靜體會有娘親是什麽感覺。

小狼睡覺不怎麽老實，翻來滾去的，剛開始還是淩天枕著她手臂，後來就換成她壓在淩天小小的身板上，淩天受不了的哭喊道：“難受死了，娘親，你能不能像個娘親？”

小狼困倦萬分的微微睜開眼睛，發現淩天眼睛紅紅的，正在用力揉捏甩動自己胳膊和腿腳，她驚訝道：“你怎麽了？”

“你不是讓我躺下睡覺嗎，可是人家躺下後，你竟然壓在人家身上，哪有你這樣差勁的娘親？”

小狼汗顏著趕緊抱住他，輕輕在他身上揉著：“壓到哪裏了，我給你揉揉。現在我不睡了，只摟著你好不好？”

方曜采摘到足夠的各種水果，摘了幾片香蕉葉子，又打了一只香獐，捉了幾條尺餘長的小魚，收拾幹凈了回來，就看到淩天靠在小狼懷裏，小狼坐在毯子上摟著他，瞇著眼睛一個勁打盹，身子坐也坐不穩。

方曜搖頭道：“小天，怎麽不讓你娘親好好休息？”

淩天苦惱道：“人家其實忍得很辛苦啊，娘親非要抱我。”

“她是覺得愧疚於你們吧，想要彌補，卻又不知道怎麽做，你們多體諒體諒她。”方曜過去將小狼的雙臂從淩天身上拿開，讓她安安穩穩的躺著睡覺：“小天過來，你不是想幫叔叔嗎？”

“嗯，叔叔，我可以做什麽？”淩天趕緊湊到火堆邊。

方曜將串好的魚交給他，淩天興奮的架在火上輕輕轉動著烤制。以前方曜帶他們出去野餐過很多次，雖然從來不肯讓他倆做什麽，但是看得多了，淩天早就知道該怎麽操作。

凝暖性子比較浮躁，也興沖沖的拿起樹枝烤魚，沒多久，她手中的魚，就成了焦炭，她憤憤的一把扔掉，又拿了一個。

“別把魚都給烤糊了，給你這個玩。”方曜苦笑著用樹枝串了桔子皮，遞給她。

凝暖嘴巴撅起來，嘟噥道：“憑什麽就給人家這個玩？”

方曜微笑道：“桔子皮燒起來挺香的，適合女孩子玩呀，現在聞到味道沒有？”

“嗯，還真是啊，原來燒水果也挺好玩。”凝暖吸吸鼻子，聞到了橘子皮的清香，興奮得將香蕉、桔子、葡萄什麽的都串在樹枝上烤。

見她不再糟蹋那些魚兒，方曜也就懶得制止她胡鬧。一邊烤著香獐，他一邊將洗凈的水果一樣樣切成小塊，擺放在洗過的香蕉葉子上。

等早餐準備妥當，他這才叫醒小狼。

小狼一看到黃澄澄直流油的香獐和魚肉，孜然與辣椒花椒的香氣隨風飄揚，讓人饞涎欲滴。

再看一片片香蕉葉子上擺放出小動物和花瓣形狀的各色水果，她驚喜不已，忍不住湊近方曜，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方曜，你真好，這是我見過最好的早餐了。”

見凝暖不高興的瞪著自己和小狼，方曜不便回應小狼的親吻，淡淡一笑：“喜歡就好，快吃吧。”

他自己從來不吃任何東西，當下便用匕首將香獐肉細心的切成一個個小片，放在香蕉葉子上，讓他們自己取用。

然後他仔細將烤魚的刺全部剔除幹凈，一口口餵給凝暖吃。凝暖不開心的道：“叔叔，娘親親你了，我也要親你。”

“我們是大人，小孩子不可以。”方曜解釋。

“為什麽不可以？以前你總是親我和哥哥的呀。”凝暖不由分說，撲上去親在方曜唇上。

“臟死了，魚肉都沾到我唇上。”方曜唇上沾染了油漬和點點碎渣，揚起巴掌，嚇唬她道：“以後不準再親這裏了，懂不懂？只能親叔叔的臉，叔叔的唇是要留給你們娘親的。”

“為什麽呀，叔叔的唇為什麽就不能屬於我？我不依，我也要親你這裏。”凝暖說著就一個勁往方曜唇上噌，蹭的他唇上油乎乎的。

小狼有些詫異的看看凝暖，這小丫頭，醋勁是不是太大了啊？這正常嗎？不過下一個瞬間，她就放心了。因為凝暖立即開心得手舞足蹈：“哈哈，叔叔現在這樣子才好玩啊。”

凝暖今天食欲極好，吃了兩條魚，還吃了兩個水果。

方曜去水邊一邊清洗自己的手和唇，一邊疑惑道：“小暖身體似乎比以往要好得多，早餐吃得不少，而且跟著我去摘水果打獵時，精氣神也挺好，一直都沒消停過片刻。”

小狼忽然想起昨天那兩個白衣童子贈送的藥丸，立即取出一粒，讓凝暖吃了，笑道：“昨天從南迦巴瓦山峰的最高處飛下來兩個白衣童子，說小暖是什麽小主人，送了這瓶靈丹給小暖服用，說服完七顆之後，她的身體就會和尋常小孩子一樣健康。”

“他們是誰所派？”

“不知道，他們說的話十分隱晦含糊，我聽不太明白，只聽說什麽主人的塵世情緣未了，暫時還不會回歸。”

方曜沈吟道：“昨天剛到江邊望著那南迦巴瓦峰時，我心底也湧起過莫名的紛亂感覺，似乎還感應到我們在嘉措和達瓦那一世投江而死時，有一道白衣身影從山巔一閃而下，卻在臨近咆哮的江面時，生生止住下落之勢。難道，這座神山，與你我也有什麽牽連？”

南迦巴瓦在他的印象裏，是比較淡泊隱逸的大神，不參與神界和塵世任何紛爭，他溫和而又剛烈，不沾染任何宗教流派的香火，所以他不像藏地其他神袛那樣，被各派供奉朝聖。不過，他以自己至高無上的法力和剛烈俠義的風骨，依然在眾神袛中享有最尊崇的地位，被尊奉為冰山之父，地位僅次於岡仁波齊。

莫非，當年他和達瓦葬身深峽時，驚動了這位大神？他不由想起自己和小狼的情緣。既然已經相守萬世，為什麽在他和她是嘉措和達瓦葬身峽谷之後，情緣就出現開始偏差，終至於小狼愛上了另一個男子夏存。

單憑布達拉宮金頂區那一座七色曼陀羅法陣，真的就有這麽大的威力，可以生生斬斷他和小狼的不變情緣麽？

他總覺得，應該還有別的力量影響著他倆的情緣，畢竟，作為眾神之神的岡仁波齊，和萬川之母的女神瑪旁雍錯，擁有天地間最強盛的力量和摯愛信仰，不可能被凡人的力量徹底改命滅緣，毀盡一切。

“方曜，你在想什麽呢？”小狼問待在水邊出神的方曜。

方曜道：“我想去南迦巴瓦之巔看一看，若能遇到那兩個童子最好。”

“好呀，我也挺想攀上這座世間最不能被征服的神山，體會一下什麽感覺。”小狼雀躍道：“淩天和小暖怎麽辦？”

海拔七八千米的神山之巔，肯定極其酷寒缺氧，這兩個才五歲的小孩子絕不可能承受得了那種環境。

凝暖急忙道：“我也要去，叔叔你說過帶我們來爬山的，不能出爾反爾。”

淩天也附和道：“是呀，叔叔不能偏心，只帶娘親去爬山。”

方曜思量半響，道：“你們先和那些高僧們在一起，等我和你們的娘親回來後，就帶你們去別的地方爬山，去爬矮一點的山峰。”

“叔叔……”凝暖眼淚絲絲，哀聲道：“叔叔你不親我們了。”

“聽話，不然叔叔真的會發火。”方曜不容置疑的俯身抱起凝暖，拭去她臉頰上淚珠，嚴肅道：“你們兩個永遠都是叔叔最親的寶貝，不過，親是親，卻不能沒有原則的寵溺。如果我答應你們的要求，就是帶你們去送死，你們年紀太小，身體受不了那樣酷寒缺氧的山巔，懂了嗎？”

凝暖十分委屈的點點頭，很不樂意，卻也不再鬧了，她忽然想起什麽，問：“叔叔，如果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就不要我和哥哥了？”

方曜身子一顫，看了小狼一眼，定定神，淡淡笑道：“叔叔不會要孩子，只要有你們就夠了。”

就因為這兩個孩子，五年前小狼幾乎流盡全身的血慘死，那樣可怕的夢魘，他再也不想重新看到一次。雖然他喜歡孩子，但是，絕不想她再為此送命。

如果不是凝暖問這個問題，他差點忘了這層危險，看來，回布達拉宮後他要盡快找醫官配置些藥物，防止小狼有身孕。

小狼看出他眼底深深的心疼和戒懼，默然低垂下頭。當年的疼痛她自然也很害怕，可是，不會每一次都那麽倒黴，生孩子就得搭上性命吧？

這世間有很多夫妻都有自己的孩子，也沒見過有幾個女子會因此喪命，何況，再怎麽不幸，自己不可能每次都攤上。

不過，她這種僥幸念頭，她只自己在心裏想想，卻絕不會當著方曜的面說出來。她有自己的打算，就算真的會死，那也只能認了。

“為什麽呀？是不是叔叔怕自己的孩子會不如我和哥哥漂亮可愛？”凝暖問。

“嗯，小暖真聰明。”方曜摸摸凝暖的小腦袋，示意淩天跟上：“我送你們去那些僧人身邊，你們要乖乖的別亂跑，我和你們的娘親一回來就去接你們。”

“好，叔叔你要快一點回來陪我們。”

８雪豹護花守神殿

雪豹護花守神殿

將孩子送到那些僧人們身邊，方曜與小狼重新來到南迦巴瓦山下，他問：“小狼，你想乘著南卡飛上去，還是我背著你上去？”

若是以前，小狼肯定會回答南卡，可是經過昨晚極致消魂的一夜，她對方曜的依戀更深了幾分，自然想膩在他身上，聞言小臉一紅，低聲道：“你背我上去吧。”

一直佇立在她身邊等待使喚的蒼鷹南卡很失望的撲撲翅膀，率先飛向高天，方曜微笑屈身背起小狼：“要不要披一件厚點的衣服？”

“不用，人家現在功夫也不錯，這點嚴寒還受得住。”小狼安心的趴在他背上，摟著他脖子。

“好，如果覺得冷就告訴我一聲。”方曜將狐裘疊好收在包袱裏，隨身帶著。

“嗯，其實趴在你身上很暖和的，我不會冷。”小狼將小小的手掌從他脖領裏邊探進去，淘氣的在他鎖骨和胸膛上輕輕劃動。

她手掌所過之處，有微微的酥麻，仿佛細小的絲絲電流不絕的蔓延到全身，方曜心臟和小腹有細微的一陣陣疼痛傳來，又痛又甜蜜，說不出的受用。他微微閉上眼睛陶醉了一會，良久，回眸看了她含著氤氳水汽又帶著幾分調皮的眼睛，輕輕一笑，背起她向山上飛去。

南迦巴瓦的高度落差極其明顯，最下面，樹林茂密無比，香蕉、扇尾葵等熱帶植物搖曳著巨大的葉片，四周充滿了熱帶雨林特有的悶熱氣息，再往上，是各種葉子寬大的樹木，有香味獨特的香樟樹，還有各種杜鵑花競相綻放，繼續往上，則是大片大片的高大冷杉，組成幽森的寒帶針葉林。

方曜飛掠速度極快，帶起獵獵風聲，小狼微微瑟縮了一下，將他脖子摟的更緊。方曜情知她是冷了，便稍微放緩了速度。

再向上，開始出現小叢灌木，那些淡紫色的高山杜鵑和粉色報春花把山巒裝點得分外美麗。

這山越往上，氣候變化越是劇烈無常。山下是大晴天，可是上到半山腰時，就開始下起小雨，沒多久，小雨變成了雪花和小冰雹。

這時，小狼才體會到方曜的小心並不多餘，她將狐裘裹在身上，將頭臉也包的嚴嚴實實，然後繼續趴在方曜背上，向上飛縱。

“方曜，你不冷嗎？”

“功夫練到一定程度，就不懼寒冷和炎熱，任何一種氣候對我來說，都沒有多大區別，你別擔心我。”方曜微笑。

“好厲害，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如你一般，不畏嚴寒暑熱？”小狼無限艷羨。

“女孩子體質不比男子，何況你身體還受過很多次致命損傷，應該達不到這種境地。”方曜停頓了一下，道：“不過，只要你好好調養身體，勤加修煉功夫，對各種環境的適應能力會有顯著提升的。”

“我身體現在好多了，要是功力也能恢覆，我想肯定也不比你差多少。”小狼感嘆道：“要是能住在這南迦巴瓦山上就太好了，一路上下，可以體會春夏秋冬各個季節的美景，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一處比這座神山更神奇美麗的地方了吧？”

“嗯，熾烈、溫和、平實，高冷，每一種韻味它都具備，的確是最有包容性的至美神山。”方曜說著自己對這座遠離神袛和世俗權利紛爭的偏遠神秘神山的感覺，忽然心裏一動，這座神山給人的感覺如此奇特豐厚，幾乎兼具了世間各種男子最優秀的品性，那麽此山的神袛南迦巴瓦，性格想必也是極其厚重多樣的。這樣的男子，該是何等風采呢？

繼續向上飛掠，是貼地而生的墨綠色高山寒帶植物，氧氣已經極其稀薄，小狼呼吸略略有些不敞，不過，尚可忍受。反正她伏在方曜背上，並不需要耗損一絲一毫體力。

蒼鷹南卡已經飛到高山之巔，在高空盤旋鳴叫，似乎再向方曜炫耀它的能力。

方曜問：“小狼，還能受得住嗎？”

“還好，繼續。”小狼低低的回應他。

再度提氣飛掠，已經到了雪線之上，放眼處盡是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狂烈寒風中，小狼渾身都像置身於冰窖。這時，趴在他背上已經不行，只能被他緊緊擁在懷裏，抵禦寒冷。

她瑟瑟發抖，緊緊依偎在方曜懷裏，眺望神山之巔的極致風光。雲海茫茫，偶爾露出崢嶸一角，轉眼又被雲霧遮掩住。

“奇怪，藏民們不是在詩中說，南迦巴瓦之巔一一條通往天界的路，雲起時，就可以循著天路，去往天宮。就算沒有通往天上的路，最起碼，得有建在山巔的神殿啊。”小狼四下張望：“傳說中的雲中神殿，又在哪裏呢？”

“你想看傳說中的神殿？”方曜微笑道：“那我們仔細找一找。”

說話間，冰涼卻又清香的氣息隨風飄來，方曜心中一喜，循著氣息找去，就見好幾叢長勢良好的雪蓮。這是他平生最喜歡的花，他掐了一朵雪蓮花，簪在小狼發間，小狼笑道：“如果用這種花造一座花園才妙不可言呢。”

“那得有多奢侈和浪漫，想必只有神袛才可以辦得到。”方曜擁著她繼續向前慢走，尋找傳說中的神殿影蹤。

雪蓮花只生長在最高寒幽靜的山崖峭壁間，尋常人想尋得一株並不容易，想得到幾株十幾株就更是難上加難，至於想用這樣珍稀難覓的花做成花園，那就更是異想天開。

這神山之巔海拔實在太高，小狼氣促心跳，頭腦有些疼痛和眩暈，被他簇擁著走了沒多久，便有些吃不消了，方曜索性將她身子用狐裘裹緊，攔腰抱起。

蜷縮在他懷裏，雙腳脫離了地面冰雪的寒氣，她感覺稍微好受了一點，卻還是沒有精力睜開眼睛：“方曜，好困啊，我想睡一會。”

一連兩個晚上，在西日光殿，還有溫泉裏，她與方曜徹夜纏綿，體力消耗太甚，又一直沒有時間好好休息，此刻加上這空氣太過稀薄，她只覺渾身疲軟疼痛，神智有些不清，連睜開眼睛或者說說話的精力都沒有了。

“好，你睡吧。”在這種地方，睡在他懷裏，實在不合適，極其容易凍壞，他一邊將手掌放在她背上，用內力替她驅寒送熱，一邊擔憂的四下眺望。

終於，他看到暗沈的天幕下，神山的最中央開闊地，有一座占地頗廣的高大建築群，似乎是用冰雪和白玉雕琢而成，雲霧繚繞中，那宮殿銀光照徹整座神山之巔。偶爾太陽穿破厚厚雲層透射進來一些，潔白恢宏的宮殿被折射出七彩炫光，宛如一個個虹彩，華美絕倫，恍如夢境。

而蒼鷹南卡，正圍繞著那神殿上下盤旋，發出聲聲鳴叫。

方曜抱著小狼飛向那裏，等到了近前，他不由呆住。

只見宮殿前種植著遍地雪蓮，新綠色、淡紫色和鵝黃色的三種雪蓮花正迎風搖曳，清香怡人。

有兩只雪豹正蜷臥在雪蓮苗圃邊，半瞇著眼，也不知道是在歇息，還是在看守苗圃。

看到方曜和他懷中的女子，那兩只雪豹一躥而起，嘶聲狂吼，隱隱可見背上各自都有一對薄薄的透明雙翼。

這很明顯絕非塵世中物，雪豹本就是世間最罕見的食物鏈頂端的兇獸，而背生雙翼的則見所未見。方曜微微愕然，七殺羽立即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一聲清斥傳來：“孽畜休得無禮，這是岡仁波齊大神和他萬世不變的伴侶瑪旁雍錯女神，你們誰敢驚擾到他？還不速速退下？！”

那兩只雪豹這才面露駭然之色，趴伏在地，低低嘶吼幾聲，倒退著離開苗圃，讓出通往神殿大門正中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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